【零英】雪吻巧克力(上)

*大正,归国保守派军官零x世家子弟激进派英

*我流破镜重圆,学生时代俺零描写注意


*零的口癖太难驾驭被我吃了,可以自行脑补

 
 





   01. 
 
  结霜了。 
 
  玻璃窗拢上朦胧的边,窗外的街道稀疏的路灯迟钝地点亮,姜黄色的一团,毛绒绒的。 
 
     这是东京都内唯一一条拥有街灯的道路,是从祖辈开始平凡生活在白日的人最开始被拉入夜晚的地方。咖啡厅里烧着炉子,看向窗外的时候有种不切实际的不真实感,好像那层毛绒绒的霜结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和窗外搓着手的车夫,铃铃铃叫着路过的电车一起缓慢缓慢地融进深秋的露水和霜里去。 
 
  “我可是为了帮你的忙耽误到现在了,作为回礼怎么也要送我回家吧?”天祥院英智笑眯眯地抿了口送上来的咖啡,奶泡在上面缀出一片叶子。店里的服务生穿着和服,外面却加了件带着荷叶边的白色围裙,时下的咖啡店大抵都是这样,好像夹杂在时代的夹缝里,染上两笔迥然相异的颜色。 
 
  “哦?”朔间零瞧了瞧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人们这两年已经对层出不穷的新鲜东西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些“新东西”之间仍有一些对于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的部分,譬如那辆擦得锃亮的黑色轿车,人们熟悉停在街边的它们,又似乎与内部永远不会构建联系。“用你的车送你回去么?” 
 
  天祥院英智笑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你怎么一回来就被藤原缠上了,他最近可能情况不太好。” 
 
  “老同学见面而已。” 
 
  “是么?他没有说‘朔间先生帮帮我,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想想办法’么?他父亲刚被抓进去,而你又恰巧回来去军部任职,”天祥院英智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他仍然穿着旧式对襟的袍服,最近西式服装越来越流行,但若是他穿了,家里那些长辈又要叨叨他‘不庄重’,天祥院英智也懒得争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真是个好人啊,这点你还是老样子。” 
 
  朔间零一哂,“类似的话你也对月永君说过。” 
 
  他们好像对如何戳对方的痛脚天赋异禀,即使分隔四年回来,这些天赋技能就像埋在脑子里某个角落,稍有一点苗头就能长得郁郁葱葱。 
 
  “有东西要给我么?”天祥院英智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第三次改了话题,“你已经摸了两次口袋了。” 
 
  那是一盒巧克力。 
 
  朔间零回国之前选了不少价值不菲的伴手礼,从油画到器具,以至于登船的时候签了十几份协议,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做什么倒卖生意,只有这个是走在街上的时候看到的,在宾州,所谓“世界上最甜蜜的地方”,连空气里都是深褐色的甜腻的可可豆味道,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旧事,在西洋的味道里想到了遥远的故乡,又或者说想到了故乡的某个人。 
 
  “家庭医生说我不能吃这种油脂——是这么说吧,含量非常高的食物。” 
 
  朔间零挑眉,对对方的“不解风情”表现出意料之中的波澜不惊,伸手打算那个小盒子拿回来的时候却被抢了先,天祥院英智单手支着下巴毫不在意的样子,另一只手却抢在对方之前把盒子拉到自己这边。 
 
  “送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朔间前辈,”他刻意在“前辈”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睫弯起来,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不能这么小气吧?” 
 
   

    四年的时间是什么?是一颗植株从生到死,一朵云从南极上空飘到袋鼠头顶,下起冰川气味的雨,人也会长大,会变得面目全非,朔间零是这样,天祥院英智也是这样,但是在某一个瞬间,或许就是现在,做出些不符合性格的幼稚鬼一样的挑衅的举动再露出一个幼稚鬼的笑的时候,会让人恍惚间觉得这四年了无痕迹地融化在时间空间的某一点上,只与四年前相隔了一个不算浅的睡眠。




 
   02. 
 

  “沉疴当下快刀,积弊尤欠利刃,当断不断是妇人之仁,政见里说着维新,动起手来却担心这个怕了那个,最后全是一纸空谈,只是形式上学了个四不像而已。”

 
  “那局势动荡的后果全要民众去担……” 
 
  朔间零听着队友的发言,目光却落在了对面刚刚说完话一辩身上,东京都内的最高学府——那个时候大学的说法刚刚兴起,这里还是未来参政入阁的最好跳板,十几岁小二十的年龄,最是一身抱负理想的时候,每次学校里的辩论赛听众都挤得乌央乌央,木头的长条凳子上挤着坐着立领诘襟校服的国中生,听到精彩的发言总是引颈相议,仿佛自己是在旁听内阁会议。 
 
  辩题也从生活琐事自然规律到政论不一而足,只是后者往往最引人注目,立论要精彩,发言要犀利,队内的一辩更是要有服众的本领与见识,朔间零是做惯了一辩的,入学三年他收到的邀请函摞起来大约有一本“日本史”那么厚,但是今天他对面的反方一辩却是个一年级的新生。“维新是百年之计,需走长路而求索”的反对方,面上看着还有些小,脸颊上的肉还没完全蜕变成青年的模样,浅金色的头发被帽子压得贴在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每次说话确是尖锐又有攻击性。 
 
  那是天祥院家的小少爷。朔间零眯起眼睛,他想起自己这边的二辩上场之前一边看稿子一边说,真不知道他那种地位的贵族小少爷怎么也会来上公立学校,他们不是全部都请了专门的先生——何况也不需要在学校里崭露头角并以此为契机踏入政界,他们生下来就是那些泥潭里的人才对。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小少爷也看到了他,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挺含蓄的笑,只是其中意味不言而明,那是给对手看的笑,怎么看都有点说不出的挑衅味道。 
 
  那次辩论的最佳辩手仍然是朔间零,不如说有他参加的每一场似乎都没什么悬念,但是天祥院英智却借助那场比赛成功打了个精彩的亮相,连朔间零的队友,带着厚瓶底一样圆框眼镜的同学都在说,小少爷也是有点东西的嘛。 
 
  当然也有人说,若是那小少爷从小被一堆先生围着肚子里还没点墨水,那也太废物了,这话就有些酸了,传到朔间零耳朵里也只管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毕竟这些学生十个里有五个说过自己是治国之才,又有五个喝上头了说自己负兴邦之任,酸言酸语听多了伤胃。朔间零客客气气地和对手握手,那反方一辩的小少爷却在他这里停下,抬着头,上目线看他,问他朔间前辈,有时间聊聊么? 
 
  他旁边的二辩是朔间零的老熟人,莲巳敬人推了推眼镜,无奈地在后面叫了声“英智”,朔间零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天祥院英智”的名字,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夸张了,而他本人又显得十足十是个少年,最多是举手投足带着点贵族味,让他好像有点压不住这名字的气势。 
 
  朔间零本来不是热衷社交的人,也没有攀附权贵的心,他接到过太多贵族抛来的橄榄枝,以至于最后看见穿着襦绊的月代头过来搭话就条件反射地想绕路。 
 
  但他答应了,他听见自己说,好。 
 
   
 
   03. 
 
  谁成想对方不是来挖人的,天祥院英智约他到找了图书馆可以交谈的偏僻角落,跟他把辩论打了个延长加时赛。 
 
  朔间零很疲惫,他那个时候还是吊儿郎当的性格,全学校唯一一个扣子不系到最上面一颗,帽子不带,还打了个新潮耳钉的反面典型,教授老师一边觉得他太标新立异一边惜才,反而让他更加有了名气。但天地不惧的朔间零此时却遭遇了滑铁卢,他说,天祥院君是吧,你知道的,辩论这个东西不一定代表本人观点,只是体现你的思辨性罢了,你不必这样非要争个高低来说服我。 
 
  “可前辈确实就是抱持着那样的观点没错吧?以前辈这样的性格,不喜欢的议题不接邀请就是了。那不然你说,‘快刀斩乱麻’和‘温水煮青蛙’,你选哪边?” 
 
  朔间零无奈,突然有点理解旧识莲巳敬人提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发小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眉心皱一个‘川’字,“我选你这边行了吧?” 
 
  哪知道对方却突然笑起来,奸计得逞一样笑得亮晶晶的,说,那前辈可不能食言而肥。 
 
  糟糕,大意了,被套路了。 
 
  朔间零如是想。 
 
   
 
   04. 
 
  现在想来,他们在学生时代聊过很多话题,从半球实验到飞机试飞到最新的政令到学校门口的草莓大福今天少放了椰丝感觉怪怪的。 
 
  然后某一天,朔间零放学的时候跟朋友去桌球厅,他坐在桌子边上扔飞镖,远处有人在抽烟,搞得这边也飘过来一股烟味。 
 
  “你最近跟一年级的小少爷走的挺近,终于被拉拢了?” 
 
  朔间零皱了皱眉,手上准头一偏,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十环逃过一劫,含糊道,“算是吧。” 
 
    “真的啊。”朋友们球也不打了,围过来拍他肩膀,“好啊你,我还以为你真的来读书就是走个过场,他开了什么条件让你都动心了?” 
 
  朔间零仔细想了想,对方好像连空头支票都没开,顿觉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用的高明,但反正他也是被套路的,而且对方是个小少爷,现在空谈理想,过不了几年家里大人就得把他那一脑子大逆不道的东西给收拾了。 
 
  但他又觉得那些话不太入耳,烟味也惹人心烦,随手把飞镖唰唰唰一丢,甩了甩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先走了。” 
 
  他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羽风薰,彼时这位公子哥已经换下了校服梳妆打扮成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风流倜傥地拈着支玫瑰,不知道又和哪位美人佳期有约。两个人搭了话一路走,朔间零想到了就问,天祥院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羽风薰瞬间震惊,说朔间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好多废话啊你,能不能先回答问题。” 
 
  “嗯……我想想哈。”羽风薰把外套拢了拢,跟远处白裙子的姑娘打了个招呼,“大概就是我家听到他来我们学校之后让我跟他搞好关系,而我听到他家情况之后只想离他八百米开外的那种感觉。” 
 
  “懂了。”朔间零拍拍他肩膀,“去找人吧。” 
 

  


 
   05. 
     
 
  “你知道学生运动么?” 
 
  夏令时的日光长的人心烦,蝉鸣声鼓噪,整日里没有一会儿安静的时候,学校后面倒是有一条绿荫如盖的小道,梧桐本不会这样茂密,可种在学校后面的树种大约不是纯正法国血统,枝枝蔓蔓你侬我侬地纠缠在一起,结成浓绿的荫。 
 
  天祥院英智这么说着,他大夏天的制服也穿得整齐,好像不会热一般,只袖口挽起来点,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1848年德意志革命运动,学生是其中的重要力量,你想说这个?” 
 
  “其实不止这一次,每一次体质的改革背后都有学生群体的力量——他们有热血、也有理想和知识。就算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永远正确下去,但至少此时拥有它正确的信心。” 
 
  “是你。”朔间零想到最近在学生中间沸沸扬扬的集会宣传,心里大致有了数,因而这句话是陈述句。 
 
  “是我。”天祥院英智落落大方地承认了,他停下脚步,看着朔间零的眼睛,“未来永远是属于下一代人的,你就算钻进那些老不死的脑子里篡改他们的记忆,腐朽的惯性还是会把他们拉回原本的轨道。而如果这是一颗种子,我要选择更有价值的土壤。” 
 
  “但是他们冲动,容易热血上头,会头脑一热认为天降大任于自己,”朔间零皱眉,“蚍蜉撼树,是在找死。” 
 
  “但这是有价值的,没有任何的改变不需要牺牲。所有人都是历史前进的垫脚石,他们是,我也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可贵。” 
 
  那天不欢而散,天祥院英智坐在自家高出地面的木质回廊上,看着庭院里的添水敲在石头上震飞一院子的鸟雀,他想,上天把人群中百万分之一概率的天赋送给了朔间零这样的人,让他们游离在人群外,让他们从凡人一生够也够不到的角度看这个世界,他会嘲弄、会怜悯都不奇怪,但他产生了爱,这份无差别的、广义的爱,最终将他拴在了人间,拴在了三尺悲欢的烟尘中。 
 
  他后来跟朔间零讲过那晚上他自己想的这些事情,朔间零慢悠悠往嘴里扔了一颗巧克力。 
 
  “你原本也应该是同类人。” 
 

  


 

  06.



 
  他们当然也有一些轻松的回忆,比如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那时候刚刚有了女校,而其中读书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所谓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家里为了佐证自己的开明而将女儿送了进去,而另一种,就是深受外来文化影响的进步青年,认为要开放要豁达,当然也要自由恋爱。她们的校服下装是刚刚改了制式的袴,有点像靛青色的长裙,大抵是裙裤的原因,有姑娘实属女中豪杰,翻了墙进男校,恰巧与图书馆后面溜达的天祥院英智和朔间零撞了个正着。 
 
  三脸对视,好不懵逼。 
 
  女中豪杰大咧咧地说,“看什么,没见过翻墙进来送情书的么?” 
 
  不好意思,真没见过。 
 
  “你要送给谁?”还是天祥院英智先开了口,“或许我们能帮忙。” 
 
  女中豪杰脸上飞起一团红晕,说起话来倒是毫不忸怩,“是朔间前辈,我在报纸上读过他的文章……” 
 
  “噗。”天祥院英智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可能省事了。” 
 
  “啊?” 
 
  “怎么样啊朔间前辈?” 
 
  刚想打岔糊弄过去却被队友反手卖了的朔间零:“……” 
 
  天之骄子大抵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加问号?

       天祥院英智觉得这时候不该笑,但是真的很难忍住。


 
  朔间零无奈地白他一眼,他委实不知委婉为何物,想来他如果哪天对他那群朋友委婉地讲话,羽风薰大抵是要往他身上撒盐喊恶灵退散的。 
 
  女中豪杰也不见沮丧,双手把信封递上来,“这是我关于您的那篇文章的一点见解,如果您能看看就更好了。” 
 
  女中豪杰还是翻墙走的,身手矫健,天祥院英智扪心自问,自己大约是比不上她的。 
 

  “我总觉得这不该叫情书。”天祥院英智说,“这应该叫论文。”


 
  “但是真好啊……”天祥院英智垂下眼睛,看着朔间零手里的信封,“至少她想说就说了。” 
 
  “你也想说么?” 
 
  “嗯?”天祥院英智抬头,刚好撞上朔间零的视线,那时候他还比朔间零矮上一点,要稍稍抬头才能看清那双眼睛里鸽子血一样的深红色,也像陈年的红酒,望进去是深渊,只会向下陷落。 
 
  “喜欢我。想说么?”朔间零挑着唇角,唇线锋利得傲慢,是了,那个时候的朔间零原本就是没有鞘的名刀,所有的矜贵都在那锋利的刃上,他就该傲慢,他值得一切溢美之词。 
 
  再浓密的荫,再有生命力的叶也有掉下来的危机,一片梧桐叶落在英智的肩膀上,很快又掉下去,因为一个亲吻,发生在夏日的午后,发生在梧桐浓密的树荫下,有夏天丰沛的水汽的味道和梧桐叶的清香。 
 
  这正确么? 
 
  他们不知道。 
 
  但它发生了。 
   




-------TBC-------------




 这次尝试了很不讨好的题材也用了一堆有点艰涩的东西,很想表达出来零英那种“观念冲撞但互相理解”的感觉,关键词是“认可但不认同”,如果有传达出一点点就好了。
  
  

  下篇会写!大概率在元旦,如果来不及的话会优先10号的生贺,这个等12号之后再填(不管怎么样先把flag立下来)我是真的没想到5k字甚至都没写完过去……

  

  最后,感谢你看到这里,如果留下评论和我聊聊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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